桃夭心裏一個哆嗦，難以置信地看著萬果仙君。就算是秋後算賬，也沒有隔這麽久才算賬的道理……再說了，她陪萬果仙君說了五百多年的話，方才那一行禮，萬果仙君總不會沒聽出來是她吧？如今這般疾聲厲色，難不成……是一早便知道了她的身份？

桃夭定了定神，勉強擡起頭來，看這萬果仙君笑道：“仙君此話何意？小夭沒聽明白。”

“事到如今，你還在裝糊塗。”萬果仙君看了看她身後的那片空地，道，“當日幻化成一棵桃樹欺騙本君，如今，還要欺騙這一眾神仙麽？”

桃夭還沒來得及分辨，便聽萬果仙君道：“看來當日的懲罰果真太輕。迷轂，還不將她拿下？！”

“既然這麽貪吃，不妨便到凡間歷歷劫，自己嘗一嘗被人吃食是怎樣一般滋味。”萬果仙君說著，看也不再看她，鐵青著臉將袖子一甩，便要轉身離去。在他轉身的那一剎那，桃夭分明看到了他額上迸起的青筋。若是沒有看錯的話，還有眸子中隱忍不發的什麽別的情愫。

桃夭張了張口，還沒來得及說什麽，萬果仙君身後的那一眾神仙中已有人開了口：“仙君，這小神仙雖道行不深，也是一份力量。如今魔族來犯，我們應當齊心協力一致對外，她確有過錯，不如讓她將功補過……”

他的話一出口，立即有眾多的附和聲，然而萬果仙君卻只是涼涼地掃了他們一眼，道：“千萬年來，可有人擅自闖入這園子裏偷果子吃？”

眾人低了低頭，“不曾。”

又聽萬果仙君道：“你們言之在理，只是今日放過她，日後本君又該怎麽治理這萬果仙山……”他微微一頓，近乎輕蔑地看了桃夭一眼，道：“更何況，就她這道行，留下來，怕也是拖後腿，本君的仙山，自有本君守它安寧。”

桃夭要被丟下凡間了。我知道，接下來的一切便是我所經歷的那些了。然而就在我想要離去的時候，我突然聽到桃夭的聲音：“幾顆果子而已，對仙君而言就當真那麽重要麽？”

萬果仙君身子一頓，卻是沒有理會她，兀自離開了。

在桃夭被迷轂壓去剝離神識的時候，我的眼前突然出現了園子外的場景。萬果仙山再也不是青山綠水、蜂蝶起舞的仙山了，處處烏煙瘴氣，眾神仙面色鐵青，步履匆匆，一副要大難臨頭了的樣子。

我聽到陌生卻張皇的聲音：“魔族已經打過來了，馬上就要開戰了，我們雖是神仙，都是些草木神仙，哪裏是他們的對手啊……”

我才剛皺了皺眉，便聽到桃夭的聲音：“迷轂爺爺，你當真要剝了我的神識，讓我到凡間受苦麽？”

我又聽到迷轂無奈而滄桑的聲音，“今時不同以往，下凡對於你而言，說不定是件好事。”

“我方才聽他們說，我們萬果仙山要跟魔族打仗，是真的麽？聽說魔族的魔頭們每一個好對付的，我們真的打得贏麽？”

“……”迷轂分明有些為難，卻還是笑道，“打得贏。有仙君在，肯定打得贏。”

“迷轂爺爺，我也是萬果仙山的一份子，我也想跟大家一起守衛我們的家園。”桃夭央求道，“您不要罰我好不好，我……”

“有點疼，小丫頭你忍一忍。”

“迷轂爺爺……嘶……”

“你放心，我也老了，打不動了。仙君說了，要我時常到凡間照料你。待你歷完了劫，一切就都好起來了……”

我不知道眼前的這一幕是屬於桃夭的記憶，還是萬果仙君故意設置好的來騙我的。只是我看著這一切，不免有些動容。萬果仙君……他是為了保護桃夭，才使了這個法子吧？

那麽他不肯相信我的說辭，其實是不願意相信桃夭已經離他遠去的事實，是不是？桃夭是被他弄下凡間的，而他之所以將桃夭貶到凡間，是為了讓桃夭活著，讓桃夭免遭大戰，讓桃夭免得受傷。如今大戰得勝，萬果仙山的一草一木都恢覆了大戰之前的樣子，一切都是完好的，而桃夭卻不知所蹤。他接受不了這個現實，所以才不相信我說的話，對不對？

但現實就是現實，即便是再怎麽自欺欺人，現實也不可能改變。如果萬果仙君當真在乎桃夭，當真愛桃夭，就應該趁早接受現實，將我的靈魂和桃夭的靈魂再次換回來。只要這樣，他才能真正地得到桃夭，真正地，與桃夭長相廝守。

只是這樣的話，那我呢？

我的心突然之間陷入了慌亂之中。萬果仙君說，在這萬果仙山裏，沒有清容道長，沒有牡丹花妖，有的只是萬果仙君和桃夭。我不是少不更事的孩子了，不會聽風就是雨，我有自己的判斷能力。萬果仙君看向我的眼睛裏，雖然帶著些許漠然，雖然帶著些我看不懂的東西，但我還是看出來了。他看我的眼睛並不純粹，那裏面的愛意藏得雖深，卻並不難發掘。

而我呢？我對他呢？我心心念念的人，我真的要就這樣輕易地將他拱手讓人麽？

我不知道。我在果園裏待了許久，在日落之前，我終於出了果園，回到了靜心殿。我要管萬果仙君問個明白，我一定要管他問個明白。問他在凡間的一切還做不作數，問他能不能接受這樣的我，問現代世界裏我的肉身如今如何了，問我媽現在怎麽樣了，問……

我有好多好多的問題要問他。

然而，一連五日，我再也沒有見過萬果仙君。我出了靜心殿，在外面四處晃悠的時候，恍然發現萬果仙山裏張燈結彩，似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一般。

然而從來沒有人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。他們似乎都被萬果仙君下了令，我在這萬果仙山裏待著，便如空氣一般，所有人都將我視若無睹。即便我攔住他們問他們，他們也會以各種理由敷衍過去，根本不會為我提供任何有價值的信息。

就在我要放棄的時候，無意之中，我聽到了事情的原委。原來，竟是萬果仙君要成親了。

萬果仙君……他要成親了……

難道我之前的猜測，全都錯了麽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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